村居好环境,添彩新生活******
【一线讲述】
四地乡村干部群众心中的“宜居宜业和美家园”——
村居好环境,添彩新生活
编者按
民康物阜,盼之行之。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统筹乡村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布局,建设宜居宜业和美乡村”。这一论断,既顺应亿万农民实现全面小康后对美好生活的新向往新期待,又丰富了农业农村现代化的科学内涵,为广袤山乡擘画了一幅高质量发展的壮丽图景。
新时代的农村“美好生活”,需要什么样的居住环境?村民们对此有何感触?本期,我们邀请四地乡村党员群众代表进行讲述,在他们的故事里,感受中国式现代化的幸福底色。
浙江省台州市仙居县埠头镇大陈坑村水堆头自然村新貌。王华斌摄/光明图片
从满身尘灰到推窗见绿
讲述人:江苏省镇江市丹徒区世业镇世业村永茂圩自然村村民 韩连华
我的家在一个江岛上。这里推窗见绿、抬头赏景,门前有清澈的小河,门后有整洁的柏油路,江岸上是林立的树木。可谁能想到,几十年前这里还是另一番景象。
1952年,17岁的我坐船来到这里,抬眼一瞅,处处是土屋墙、茅草顶。一家14口人上厕所,全靠茅坑里的一口大缸。岛外的人都看不起这儿,觉得又穷又荒又土,岛上的年轻人也都想去外面谋生计。20世纪八九十年代,镇里开起了船厂、砂石厂,村民收入越来越好,有条件的修起了厕所,但污水没地方排,就倒进门口的河道里;厂里的烟囱整天冒烟,空气越来越差。
2014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来到了我们村。那会儿,村里的旱厕已经改成水厕了。总书记十分高兴,叮嘱要因地制宜做好厕所下水道管网建设和农村污水处理,“不断提高农民生活质量”。滚烫的话语,至今温暖着我们的心窝。
很快,镇里行动起来了。先是将岛上的4家船厂、3个砂石码头和40多家畜禽养殖场一个不留地关了,又建起了2座污水处理厂,建成了107公里长的污水收集系统。全镇4000多户都实现了“厕所革命”,家家户户的厕所连上了污水管网。我家门口的小河,也越来越清澈,大家放心地养上了鸭子。
绿水青山回来了,金山银山也跟着来了。镇里引进了高效农业园、健康养生谷等项目,又开起了大型游乐场,游客如流水一样涌来。再加上土地流转的收入,我们的腰包越来越鼓。镇里还把原来的船厂改建成了健身公园、文化公园,老人小孩都喜欢,我也常跟村里的老姐妹去跳跳操。我们可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大家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好风景,连小孩子都知道扔垃圾要分类。就在前几天,村干部还跟我们说,未来,世业还要建设长江流域第一个碳中和岛,变成一个宜居、宜游、宜养的生态健康岛。想想家乡未来的样子,我们更有盼头了。
山东省沂源县南麻街道埠下村村民在民生综合体活动广场休息。新华社发
处处皆美景,处处能怡情
讲述人:吉林省延边州和龙市东城镇光东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 玄杰
塔吊林立,机车轰鸣……我们光东村的农业融合产业园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着。从2017年担任光东村党支部第一书记至今,我见证了这里一天天变美、变富、变强,时刻感受着村民对于拥有幸福家园的欣喜和自豪。
2015年7月16日,习近平总书记来到光东村,留下“新农村建设要坚持规划先行,注重乡土味道和民族风情,注重补农村的短板、扬农村的长处,努力建设美丽乡村和农民幸福家园”的深情嘱托。我们按照总书记的要求,加强规划、加大投入、加快落实,破解了一个又一个难题。
2016年,投入350万元的“旱厕改造”计划开始实施,让全村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电热水器、抽水马桶等设备齐全的室内卫生间,极大地改善了各家卫生条件和居住环境。
硬化道路,绿化村庄,建设综合服务中心,改造老年活动室……如今,漫步在光东村,干净平整的沥青路蜿蜒向前,青瓦白墙的小庭院错落有致,绿树红花镶嵌其中,处处皆景、处处怡情。村民们有的在门球场挥动球杆,有的在文化广场跳象帽舞,有的在老年活动室里摆弄健身器材……
建好更要维护好。我们组建村清洁队,定期清理村内卫生,并对卫生情况进行全面监管。村民们逐渐养成了良好卫生习惯,全村获得和龙市“美丽庭院”或“干净人家”的多达140户。
利用独特的稻田风光、朝鲜族民居风貌和民俗传统,我们趁势发展乡村旅游,建设疗休养基地、共享农业基地和边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现在,每年有15万左右的游客来村游玩,村民们纷纷参与歌舞表演、经营民宿、参加分红。细算下来,人均每年旅游收入在5000元左右。这口旅游饭,吃得真是又甜又美。
我们还创新实施了“共享稻田”项目,把零散稻田集中起来进行推介,欢迎大家认领,这又为村民和村集体带来一笔可观的收入。接下来,我们会把党的富民政策一项一项落实好,让村民的生活越来越红火。
重庆市巫溪县通城镇龙池村村民从一幅墙绘前走过。新华社发
“净美”小村庄,坝上好风光
讲述人:河北省张家口市张北县小二台镇德胜村党支部书记 叶润兵
我们村由6个自然村组成。过去,家家户户都是在院里搭个简易棚,挖个旱厕,牲口也都拴在院里,如厕时臭气熏天,蚊蝇乱飞,一旁猪圈里的猪还哄哄乱叫。这样的厕所,既污染环境,也影响健康。
厕所问题有时还影响家庭和睦。一到寒暑假,村里的老人们都盼望着自家孙子孙女回来住住,可就因为厕所问题,好多孩子不愿回来。他们说,爷爷奶奶家的茅坑又黑又臭,一不小心还容易掉进去。
2017年1月,习近平总书记来我们村看望慰问困难群众,同村干部和村民代表座谈,强调“要把扶贫开发、现代农业发展、美丽乡村建设有机结合起来,实现农民富、农业强、农村美”。
有了好环境,才能成就好未来。按照总书记开出的“方子”,2017年以来,我们在3个自然村建设了小别墅式的新民居——德胜新村。每户民居统一接入上下水,装上了冲水马桶。剩下的3个自然村也进行了整体改造,改厕正在推进中。
我们村地处坝上,冬天特别冷,水管容易冻住,因此改厕除了改环境、接上下水,还必须考虑取暖问题。今年8月,第三届中国国际太阳能十项全能竞赛在我们村举行,来自全球10个国家、29所高校的师生组成15支参赛队伍,设计建造了15栋用清洁能源发电的新型绿色建筑,这为我们利用清洁能源取暖打开了新思路。
在当下的改厕中,我们为每户建一个化粪池,还组织了清污队伍,定期给每户清理化粪池。村里每年拿出固定资金,设立公益岗,解决了垃圾清运和清污问题。现在,村里的街道已经很干净了,但是牛羊一出院门又带来满地粪便。我们准备建一个集中养殖场,解决牲畜粪便污染的问题。
过去,有些乡亲对改厕不是很接受,最主要的顾虑是怕花钱。要解开思想的疙瘩,就得让大家的腰包鼓起来。这几年,我们在地里种下“金蛋蛋”,在地上竖起“铁杆庄稼”,形成了以马铃薯种薯种植、光伏发电、民宿旅游为主导,艾草种植等特色产业齐头并进的发展模式,村民收入节节高。村集体有了钱,就拿出一部分补贴村民的水电费,再加上国家相关政策补助,现在大家用水用电几乎不花什么钱,改厕积极性也高了。
近年来,村里还实施了农村垃圾治理、村庄绿化、村容村貌提升等10大类人居环境整治工程。在开发微型薯等设施农业的同时,我们努力把它们做成可供观光的景观农业。村里的生态优势不断凸显,吸引了越来越多游客。他们喜欢沿着草原天路一路看风景,然后参观村里的微型薯大棚、光伏电站,晚上住在民宿,吃农家饭。
经济发展了,生活变好了,大家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吉林省延边州和龙市东城镇光东村全貌。光明图片
扮靓“面子”,提升“里子”
讲述人:宁夏吴忠市红寺堡区弘德村党支部书记 任军
弘德村位于全国最大的易地搬迁生态移民集中安置区——红寺堡。10多年前,村民们挪出西海固重重叠叠的大山,迁到这片黄河水浇灌的新家园,靠着勤劳双手,过上了好日子。2020年6月8日,习近平总书记来到我们村察看村容村貌,留下深情寄语:“乡亲们搬迁后,更好生活还在后头。希望乡亲们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发挥自身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更加美好的新生活。”
街道巷陌的一草一木、家家户户的衣食住行,一点一滴都折射着今昔巨变。搬迁前,吃水是个大难题,半夜起来去翻山,回家太阳快落山;遇上雨雪土路变泥滩,十天半月出不了门;一个赤脚医生看百病,还常常下地干活找不见人。如今,自来水接到了灶头,光纤宽带扯到了炕头,公交车通到村头,卫生院就在门外头。
这两年,我们重点对村里的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进行提升。5米宽的硬化路升级成8米宽的柏油路,两边栽下景观树、铺上“面包砖”,还修了健身步道和活动广场,出门就是“小微公园”。为了方便移民群众就近务工,政府修了一条通往工业园区的路,条条村道亮起路灯,下班再也不怕一步三坎走夜路了。我们接连实施乡村振兴项目,全覆盖连通污水管网,扩建了两座教学楼,建成了高标准的灯光足球场,卫生院软硬设施不断升级。
去年,我们翻建了农贸市场,脏乱差的小地摊不见了,代之以整洁有序的营业房,每年给村集体创收70多万元。乡亲们一边感叹“一脚跨进了城”,一边念着“共产党好,黄河水甜”。如今,男女老少将自编的歌曲《弘德村好地方》挂在嘴边:“弘德村好地方,好呀地方,好地方好风光,到处是枸杞,遍地是葡萄……柏油马路宽又宽,再不是旧模样啊……”
下一步,我们将内外兼修,扮靓“面子”、提升“里子”,探索文旅融合振兴乡村的新路子。比如,我们把闲置的移民办事处旧址改造成特色民宿,联合周边几家农业企业,打造农业休闲采摘园、观光园、垂钓园,串联形成乡村旅游路线。我们还挖掘整理移民群众的奋斗史,讲好弘德村故事,建设红色研学基地,让这里真正成为移民安居乐业的和美家园。
项目团队:光明日报记者 张胜、苏雁、任爽、耿建扩、陈元秋、王建宏、张文攀、王斯敏光明日报见习记者 李层
《光明日报》( 2022年12月23日 07版)
清代驿站财政机制的形成与演变******
作者:刘文鹏(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教授)
驿站是中国历代王朝传递信息、递运物资的主要渠道,在维系国家统一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驿站的正常运转全赖驿站经费之保证,所谓“国脉疏通原借驿递,而驿递急需端赖钱粮”。一般认为,清朝入关后一扫旧弊,摊派、加征得到有效抑制。这一观点突出了明清之际驿站财政的差异。但实际上,明末加派之征也通过各种隐性方式在清代得以延续。在清初裁驿费充军饷的财政政策影响下,清代驿站财政走向了既病民又病官的摊派旧途。
明代驿站财政与驿役官当改革
明初驿站财政建立在实物财政基础之上,有赖于田赋征收和劳役佥派。洪武元年(1368年)正月,明太祖诏令天下广置各驿,其驿站差役佥派民户出办。具体方法是,“马有上中下三等,验民田粮出备”(《明太祖实录》卷29,洪武元年正月庚子)。即民户依照粮赋多寡对等充任驿传马夫,其不足数者可以数户共充一夫。本县人户不足,则“以相邻州县点差”,谓之“协济”。甚至令东南富户、市民前往北方诸省协济应役。官方除提供驿舍、备办廪粮及派遣官吏外,驿站其余所有开支均由驿传役夫亲身应役承担。此外,尚有里甲和均徭内编派驿站差役,以满足其财政开支需要。
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明朝将永充改为“依次轮充”(万历《惠州府志》卷10,《赋役志下》,明万历四十五年刻本)。其佥编时间有三年、五年和十年之别。但地方政府在实际佥派中并不遵守定制,以至于有役三五十年者。此外在没有预算与额设经费的体制下,驿站马夫等便成为驿丞等官吏盘剥的对象。以上两方面导致嘉靖以前的马户不堪重扰,驿站运行困难。
成化、弘治年间白银货币化地位得到官方承认,一系列以财税定额为目的、减轻地方差役负担的差役纳银改革随之展开,驿站的日常运转也由力役亲当改为征银雇募,至嘉万时期,因推行一条鞭法改革,得以最终确立。具体做法是根据过往支销数目,预估一年驿站夫马工料银额数,将其摊入全县粮赋或额田中征收。对于他县协济马匹,则按每马所需折银,分派各协济州县“照亩均征”(申佳胤:《临洺驿马政记》,载崇祯《永年县志》卷7)。征收的站银,以府为单位进行统计并征收,然后由府转发各驿,招募人员当差。
官征官募确实起到了均平差役、减轻百姓负担的作用,“计地征粮,可以免马头独累之苦;募人当应,可以绝官吏求索之私”(刘麟:《清惠集》卷3,《均驿传安人心扶公论杜私情以免偏苦疏》,台湾商务印书馆1987年版,第348页)。但新政实施不过十余年,即弊端百生。一方面,官府“给驿渐广”,导致地方驿站开支不断增加;另一方面,过往官员多索马匹差夫,马户“卖产鬻儿,倾家丧命”。更甚者,明季“国用不足,将原额驿站夫马工食草料银两半裁以充练饷”(《宣大山西总督李鉴启本》,顺治二年五月八日),地方驿站财政更加吃紧。本县“马户逃窜,扳累难支”,他县协济亦托故不前,地方不得不再度佥派里民应当,复“蹈万历以前之夙弊”。而“驿卒糊口无资,群起为盗”(《顺天巡按柳寅东揭报驿递疾苦》,顺治元年七月,载张伟仁主编:《明清档案》第1册,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6年版)。
清初中央对明代驿站财政体制的调整
清朝入关之初,平定全国的战争仍在持续,大量地方财政经费被裁撤充饷,驿站钱粮也不例外。在财政紧缺的情况下,既要全力保障军费,又要维持驿站正常运转,中央和地方政府为维护各自利益走上不同道路。
于中央而言,顺治元年(1644年)七月清朝废止一切明末加派,废除明末里甲佥派,将全国驿站由民当改为官当,所有经费均于正项地丁内动支,“不复累及百姓”。与此同时,令各省站银“以万历初年会计录为准”,“照旧征收,加增者不准”(《户部尚书英峩岱题本》,顺治二年六月六日)。
然而,明末清初接连不断的灾荒、战争导致地方田赋收入急剧下降,部分省份站银除荒后实征不及原额半数,巨大的经费缺口令驿站运转维艰。更重要的是,清初持续的军事行动导致国家财政经费捉襟见肘。权衡之下,清朝不得不裁减包括驿站经费在内的地方财政以充实军饷。驿站经费的大幅压缩主要集中于顺治九年(1652年)至十四年(1657年)和康熙平定三藩之乱期间,此后雍乾各朝均陆续裁减。全国站银“通计裁扣之数,自顺治九年以迄乾隆,竟居原额三分之二”(民国《盐山新志》卷8,《赋役篇上》,民国五年刊本)。
在额征驿站银剧减,加之禁止摊派、裁驿充饷的境况下,清廷只能尽可能地集中有限驿站财政资源,使其利用最优化。方法主要有三:一是裁僻济冲,将驿站经费集中于主干驿道。二是调整驿道走向、开辟新驿道。顺治年间,为减轻河南、山东驿站负担,清朝开通经山西前往川陕甘等地区的驿道,河南驿站负担有所减轻;山东则开通了经德州、泰安、蒙阴、郯城前往江苏的“山东东道”,使原有山东中路的驿站压力有所缓解。驿道重新规划后要求行差人员循规定驿道行进,并在勘合火牌内明白填注,严禁随意改变路途。三是严格掌握地方驿站财政奏销。顺治八年(1651年),清朝确立各省财政奏销制度后,规定驿站的各项开支需岁终汇造清册,由户部核实奏销。自顺治三年(1646年)至十四年修撰完成的各省赋役全书,更是将各省起运存留、驿站额支数目固定下来。通过赋役全书和奏销制度,各省驿站每年的财政收支也尽在中央的掌握之中。这既有助于中央了解地方驿站财政之盈绌,及时作出调整;也将府州县驿站财政纳入藩司和中央管控之下,方便了驿站财政资源的宏观调拨。
上述改革确实值得称许,在财政极度紧张的情况下通过法律禁令确保地方不得派累里甲,展现了新朝气象。但奈何由于清初战争开支甚巨,很多本应裁僻济冲的夫马钱粮亦经常被中央挪作军饷。地方政府为保障驿站的正常运转疲于应对,不得不百般腾挪,甚至延续明季摊派旧弊。
清前期各省对驿站财政体制调整的因应
整体而言,各省解决地方驿站财政问题的举措主要集中在复原额、顾驿递,严考成、革协济等方面,而在州县层面更为通行的做法则是直接佥派里甲。
所谓复原额,即各省督抚在除荒实征站银过少的情况下,奏请恢复该省旧设站银数额。部分省份在朝廷下令裁去明季摊派并统计旧额银时,往往在万历初年额设站银基础上将里甲夫马工料银和摊派银两一并作为本省额设驿站银统计、报呈,实际上是将“旧额”提高,把明代站银、里甲夫马银和摊派银以隐蔽的方式承续下来。而裁撤地方经费过程中,驿站经费可能虽亦被裁撤,但因为需要维持驿站的正常运转,驿站经费的裁撤力度不及其他经费,所以在顺治初期裁节地方经费的过程中,面对经费紧缺的情况“先尽驿站支用”的“顾驿递”政策在一定时期内得以贯彻落实。
明清之际的驿站协济制度是保障冲途大驿有效运转的良制。但协济的正常运行需建立在驿站财政充足的基础上,一旦经费被挪用或裁减,各地往往托故不前,导致受协驿站运转失灵。为解决该问题,清朝将协济站银完纳与否、完纳分数均纳入官员考成。但协济站银毕竟还需多一道解送程序,此间辗转费时、各级侵扣,其弊多端。于是,各省纷纷奏请将“本州县之正项用补本驿之急需,而以外州县之协济,汇解藩司抵补正项”(《河南巡抚吴景道题本》,顺治八年十月二十四日),南省协济北方站银也照此方法办理。此项调整至康熙七年(1668年)最终成为定制,并施行于全国,起自明代的驿站协济制度被废止。此种方法减少了站银支用的程序,提高了驿站运转效率。
中央和各省为筹措驿站经费,经过多重努力,确实起到一定作用,似乎驿站也得以正常运转;但如果我们将视野转移至州县,则会发现驿站财政状况呈现的是另外一幅景象。
清人薛所蕴《驿卒词》云:“闾阎困敝乏帮贴,差烦马瘦刍茭绝。……县官逮治驿卒死。五更三点不交睫,头枕驿门候消息。”(张应昌编:《清诗铎》卷9,中华书局2022年版,第262页)这并非夸张和想象之词。顺治年间曾任新乐县知县、专管冲途大驿西乐驿的林华皖对当时的驿站困境有过总结:一则差务繁忙,“每日数起”;二则夫役“额设者有数”,每遇大差势必另外雇觅;三则马骡羸瘦,“陆续行差,倒毙不一,月而殆尽”;四则行差人员百般苛索,夫役折干、背负过重(林华皖:《治鲜集》卷2,《驿邮略》,载《续修四库全书》第880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430~431页)。康熙《丰润县志》更直白指出:“输蹄往来,络绎不绝,粮糗刍薪,存留不能及半,协济未必以时,县令之拮据,殆所不免。”(康熙《丰润县志》卷4,《赋役志·驿传》,清康熙三十一年刻本)绝大多数州县官员不堪重负,自杀者亦不在少数。其最终结果,“存留各项节次裁减,州县之事束手无策,势不得不私派之民,民既出雇役之钱,仍不免于役又不知凡几矣”(康熙《灵寿县志》卷4,《田赋上》,清康熙二十五年刻本)。摊派里甲成为州县官自然而然的选择。
然而,直接摊派里甲显然与清朝不加赋的政策相冲突。天津巡抚张忻、保定巡抚郝晋及经手知县都曾因触犯此律最后交刑部议处。故很多地方州县只能想方设法将摊派合法化:一是延续明季之“强制性雇募”手段,名为发银雇募、听民应召,实则是强制性“照里派轮”,官方挟公权权威进行变相摊派,并非纯粹的自由雇募应召之制。另一种是额外摊派,倒逼国家财政政策作出调整,将摊派合法化。部分州县驿站确实差务繁忙,必须额外派征。但为避免胥吏、马头毫无限制多征,引致民怨沸腾,清廷将额外摊征编入赋役全书,承认各种加派的合理性并使之合法化。
清前期驿站财政体制改革的影响及其余绪
清人曾对本朝的废力役亲当为官当官募之制大为赞赏,称“清兴,扫除旧政,与民更始。而钱粮则例一以万历初年为定,且赋皆改折而无本色之征,差皆雇役而无佥点之害……民无一事之扰,薄赋轻徭,培植邦本,万世无疆之休基此矣”(康熙《吴桥县志》卷3,《食货志》,清康熙十九年刻本)。
但清初军兴旁午,裁驿充饷时常有之。实际上“额设工料已减十分之三,差务更增十分之四”的情况下,地方财政仍然左支右绌。驿站之弊不仅官累难除,民累亦未减轻。一方面,清初裁节驿费并非为了减轻百姓负担,而是裁驿充饷,百姓压力并未减轻。另一方面,在“额设有数”的驿站财政体制下,州县为保证驿站运转,又不得不走上加派里民的老路。这一回头路不仅额外增加了百姓负担,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倒逼中央将部分摊派合法化。清廷减轻里甲摊派负担的宣言也就此告以破产。官员既存在加赋的罪名,百姓亦承受摊派的压力,实在是病民病官。
以上种种弊病的存在,究其原因,即在于中央财政集权下,地方额设驿站经费过少且并不稳定。随着明代白银的货币化,国家财政也出现“统计银两化”的趋势。这一变革使得国家财税可预算、可统计,方便了国家对各省州县财政的掌控;但是对于地方政府而言,则是更加不利。在“统计银两化”之前,所有驿传夫役均需亲当,财政开支由地方政府自行编制,不受中央管控;但在此之后,情况发生了显著变化。一方面,全国赋役逐渐定额化,中央以法律形式规定了摊派的“非法性”;与此同时,明清财政也因此走上“原额主义”道路,财政体制出现僵化。另一方面,借助白银的便利,中央对于州县财政的掌控越发集中,且能随时裁扣、调拨,导致州县财政难以稳定。清人曾谓“国家之所赖者,惟财赋;地方之所重者,惟差徭;下民之所望者,惟恩恤”(乾隆《三河县志》卷5,《赋役志·驿站》,清乾隆二十五年刻本),生动反映了当时中央、地方和百姓三者在国家财赋分配中的地位和处境。从国家立场出发,中央主要集中于对全国财赋的高度集权与掌控。尤其是战争期间,国家的着眼点完全在于尽快汇集财政资源用于军事,以期稳定统治。裁撤地方存留银是其中最为重要的手段,而这势必导致地方州县存留经费过少。州县为维持地方行政的正常运转,又不得不额外摊派,而所有的压力最终只能转嫁给百姓。在上述财政结构体制下,百姓能否得到“恩恤”显然要打上问号。刘志伟教授认为,清初通过编撰赋役全书和确立奏销制度,建立了高度中央集权的财政体制,它导致的一个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地方赋税征收的失控(刘志伟:《略论清初税收管理中央集权体制的形成》,载《贡赋体制与市场:明清社会经济史论稿》,中华书局2019年版,第190页)。可以说,正是中央财政的“集权”导致了州县政府在财税征收中的“分权”和“失控”。因此,随着清中后期各类大差、常差的源源不断,以及驿务弛弊、苛索繁多等问题的抬头,“原额主义”财政下的清朝驿站运转再度回到明末境况,各类差派更加层出不穷。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清代驿站史研究”〔19ZDA207〕阶段性成果)
《光明日报》( 2022年12月26日 14版)
(文图:赵筱尘 巫邓炎)